鲁绍臣:英国2017年马克思主义研究.pdf
英 国 鲁绍臣 与传统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的理解不同,当代英国马克思主义认为资 本主义面临着自身难以彻底克服的危机,但又总是能够调整和应对危机。作为 一种经济的组织形式,资本主义的关键特征在于能够“改变” ,资本主义的“改 变”与“创新”意味着持续地变化和不稳定。当今日益扩大的贫富差距导致发 达国家和第三世界国家的民众都共同反对新自由主义全球化,并加剧了民族主 义、民粹主义和本土主义的再度复兴。目前的国际体系基本格局和全球治理模 式开始受到了各个国家的民族主义的挑战,在大体保存合作趋势的同时亦存在 着分离趋势,全球治理中各国关系越来越受到国内势力尤其是保守主义的阻 碍。全球治理出现了寡头以及僭主政治回归的迹象,合法性危机以及对于治理 权威的有效性的质疑,又进一步推动了这种趋向。从全球层面看,当前全球治 理的主要难题是恐怖主义、蔓延的不平等以及收入差距的不断扩大、全球性的 腐败以及反腐败、经济低迷等成为世界的新常态。 总体说来,英国马克思主义学者对马克思经典文本的再诠释与分析、对 当代资本主义新特征,以及随之而来的政治经济危机的变化有着敏锐洞察、分 析和批判,对于全球治理的分析,以及公平、正义、平等的社会构建具有重要 的借鉴意义。因而,是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下面将从六个方 面作些简要介绍与分析。 97 一、资本的限度与《资本论》重新诠释 作为英国马克思主义具有全球性影响的三大会议之一, 《历史唯物主义》 2016 年年会决定将讨论的主题设定为资本自身的限制,以探讨资本主义自身 难以克服的矛盾与危机,以及资本持续对人与非人的世界所造成的破坏与压 榨,从而进一步将时间自由度中的资本研究转向空间视域中的资本与当代世界 的分析与探讨。与此同时,组织者认为不必将资本的限制局限于宏观层面的国 家、自然与资本自身,而是尽可能策略化地分析如何应对和操作,特别是对于 当前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和解放政治来说其意味着什么。同时认真分析反精 英的民粹主义运动与资本主义限度之间的逻辑必然性。会议分了众多的主题, 参与者也持续达到了空前的规模,和前几年一样,不乏在政治活动和理论界都 极具影响力的人物参会。 例如,K.B. 安德森(Kevin B. Anderson)就在本届年会中明确提出要“重 思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 。在他看来,在 1945—1975 年间,各种 各样社会主义和人道主义兴起并在全球范围内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左翼人士, 后来反人道主义的理论又在阿尔都塞的引领下风行一时,后结构主义同样坚持 了这一点,从而不管是自由主义的人道主义,还是基于抽象普遍性的人道主义 都受到了强烈的批评与质疑。对于安德森来说,这些批评部分是有效的,特别 是对于萨特和弗洛姆这种激进的人道主义者来说更是如此。然而,对于法农、 杜娜叶夫斯卡娅等具有政治经济学背景的学者来说则未必有效。他们不但拒绝 基于抽象普遍的人性假定基础上的人道主义,而且主动将种族和殖民主义等设 定为自身考虑的主要对象以及辩证法的基点,以思考代替资本主义的现实可能 性,并提供了一个基于哲学之上的反资本主义及其可能的目标与路径。 与之不同安图内斯(Ricardo Antunes)等人则根据会议主题的设定,直 接以“马克思、服务部分的流通和价值”为主题讨论了今日资本主义劳动价 值论的有效性,在他看来,对于个别的资本来说,资本不需要活劳动和死劳 动的互动仍然能够存活,但对于总资本来说,却又不能不通过活劳动来存活。 D. 艾登(Delal Aydin)在题为“不可承受性:人类生活对于资本的限度及其 去价值化”的发言中认为,在资本的关系中,人类生活的地位远不如其他的 存在,对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来说,人类生活日益被去价值化和物化,从而 98 使得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人类生活越来越不可忍受,从而会爆发革命来推 翻其统治。R. 贝洛菲尔(Riccardo Bellofiore)在《社会化的历险》一文中, 对马克思的“社会化”这一重要范畴作了深入分析与研究。在他看来,这一 社会化的过程意味着价值的货币化,并且社会化也意味着抽象劳动存在且只 能存在于商品的货币流通之中,不然就可能用非商品和货币的方法来理解资 本,因为就其根本来说,劳动从一开始就已经被社会化了。从这个角度来看, 生产从开始就已经是抽象和社会化的了。他提醒说,绝对不能将资本主义的 生产二元化为具体而真实的生产,以及神秘抽象的流通中的货币。但对于作 者来说,生产中的货币仅仅是观念中的货币,其总是与真实的流通中的货币 形成对抗与矛盾。 作为英国具有全球性影响的第二大马克思主义年会,2016 年 6 月底至 7 月初由英国工人党主办的以“改变世界的观念”为主题的马克思主义节和往年 一样吸引了众多参与者。他们认为始发于 2008 年的世界经济危机远未结束, 全球仍然处于极其不稳定的状态之中,帝国主义战争和持续增长的难民危机仍 然看不到尽头,这意味着反危机的斗争必须也一定会持续下去。该年会除了深 入讨论了资本主义与经济危机,环境变迁,社会主义的价值、理念与制度安排 等公共议题外,还讨论了种族主义与战争,对他们来说, “世界不可能再回到 过去,但一个无剥削与压迫的世界仍然值得争取。 ” 与“历史唯物主义”年会和马克思主义节强烈的现实关怀不同,马克思 与哲学学会的年会显得非常的学术。2016 年年会的主题是“黑格尔与马克思” 。 这一次会议是与英国黑格尔协会在牛津大学合办,时间为 2016 年的 9 月 1—2 日,发言者主要有苏塞克斯大学的 A. 奇蒂(Andrew Chitty) ,他主要讨论的是 黑格尔与马克思关于人性团结的思考。其他的学者则讨论了黑格尔与马克思的 家庭与性别关系、黑格尔与马克思对精神生活的要求、马克思对黑格尔权利主 体的再黑格尔化、抽象自我与观念主义的国家:黑格尔和马克思关于暴力主权 必然性的思考。另外,他们还在 2016 年 6 月主办了一场关于“早期马克思的 共和主义思想”的会议。这些会议的举办,吸引了众多英语世界的马克思主义 者参与和讨论。 在《资本论》第 1 卷出版 150 周年之际,一股重新诠释《资本论》的风 潮正在兴起。例如,伦敦玛丽女王大学历史学教授、剑桥大学历史和经济中心 主任 G.St. 琼斯(Gareth Stedman Jones)就出版了一部关于马克思的传记《卡 99 尔·马克思:伟大与虚幻》A 。和一般的传记作品不同,该书作为当代关于马克 思的权威传记,试图远离政治意识形态来客观研究马克思本人的社会经济和哲 学思想。她肯定了马克思终其一生,特别是在《资本论》中首次描绘了由世界 市场的出现及现代工业释放的空前生产力在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里所带来的巨 大转变,强调了资本主义创造新的需求以及满足需求方式的内在倾向,以及资 本主义对所有传承下来的文化习俗和信念的颠覆,特别是在文化与精神领域, 马克思深刻洞见到了资本主义对所有边界的无视,无论这种边界是神圣的还是 世俗的:它打乱了所有神圣的等级秩序,无论这种等级是存在于统治者与被统 治者,男人与女人或者父母与儿女之间;它将一切都转化成可出卖的物品。不 过遗憾的是,由于历史专业偏见的缘故,作者认为《资本论》一书的真正价值 在于它记录了英格兰工人阶层实际日常生活,马克思的功劳仅仅在于综合了 “异常丰富的数据、官方报告和媒体报道”来说明许多生活在当时工业化程度 最高的国家的人过着多么艰难的日子。 在《资本论》的重新解读中,政治学家罗伯茨(William Clare Roberts) 的阐释路径和方法都可谓独树一帜。可以说,就《资本论》的诠释来说,除了 恩格斯之外,很少有人从政治哲学视角分析,但在《马克思的地狱: 〈资本论〉 的政治理论》B 一书中,罗伯茨从政治哲学角度重新考察了《资本论》这部伟 大作品的诠释方式,这是继克里夫之后坚持从政治哲学视角阅读和诠释《资本 论》及马克思思想的著作。 与传统理解不同,罗伯茨不再仅仅将《资本论》理解为对古典政治经济 学展开批判的学术著作,而是将《资本论》看作一部关于工人运动及其动机与 目的的伟大著作,马克思的目标是将资本描述为地狱性的存在并试图从中找到 解放和自由的可能性,他首先提出《资本论》第 1 卷的行文组织与但丁的《神 曲·地狱》之间具有相似性,即后者对工作场所向生活地狱的滑落以及人们寻 求救赎方式的描述与马克思的整个思想逻辑具有相似性。同时,与以往的空想 社会主义不同,马克思打破了道德和伦理社会主义的传统,他恢复了一种更加 古老的非支配性共和治理的贵族传统,政治是马克思对对抗资本主义的更为根 本的替代性想象。 A Gareth Stedman Jones,Karl Marx: Greatness and Illusion, Penguin UK,2016. B William Clare Roberts, Marx’s Inferno: The Political Theory of Capital ,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6. 100 当然,这样的诠释路径并不是无可怀疑的。在哈维看来,虽然罗伯茨批 评马克思的注意力过多地被放在经济上,或多或少地忽略了政治问题,但却不 能通过忽略经济来纠正这一问题。罗伯茨将《资本论》过度政治化的结果是忽 略了生产与实现价值的“矛盾统一”等政治经济学的核心内容。罗伯茨对马克 思政治思想的诠释,还存在着有意无意地忽视马克思的雅各宾元素。哈维认 为,在资本主义向共产主义的转变过程中,统治以及公开面对如何治理人民的 问题是至关重要的。例如,马克思也许从布兰奇那里吸取无产阶级专政的想 法。这不是一个容易面对的问题,但完全避免它和马克思的联系只不过是掩耳 盗铃。 二、货币、财富与视角转换 如何理解财富问题,一直是自古典政治经济学到传统马克思主义,再到 西方马克思主义和今日马克思主义都不得不思考、又始终未能达成一致的问 题。今日英国马克思主义的主要主张则是完全摆脱传统的实体主义的财富观, 试图从货币和抽象的视角来重新界定财富。在《财富的误测》A 一书中,穆里 集中了自己多年来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与诠释,考察了历史唯物主义 关于社会形态,特别是关于劳动与财富的特殊社会形式的思想,作者的基本判 断是不存在一般的劳动与财富,也不存在一般的生产,财富总是已然在诸多的 方面包容着特定的社会形态特征与目的,马克思对历史的动态结构,特别是对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独特性进行了极为深入的分析与研究,从而构成了马克思 与古典政治经济学和传统马克思主义的根本差异,作者在探讨马克思关于商 品、价值、货币、剩余价值、工资劳动和资本等方面思想的过程中,作者得到 结论说,财富的误测思想确立了马克思在批判的社会理论中最为独特的贡献, 并呼吁国外马克思主义者将更多的精力聚焦于马克思的社会形态与社会目的 研究。 作为新辩证法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莫斯利(Fred Moseley)在题为《货 币与总体性》B 这部具有影响力的论著中指出,马克思在世的时候就已然看到 A Patrick Murray, The Mismeasure of Wealth ,Brill,2016. B Fred Moseley,Money and Totality , Brill,2015. 101 了对他的论著的各种矛盾与冲突诠释,这个现象今天仍然没有得到改变。在他 看来,构成马克思重大理论贡献的并不是劳动价值论,而是作为总体的货币理 论,以及与之相关的《资本论》的逻辑方法,在他看来,马克思关于剩余价值 的思想也主要是从总体出发来思考的思想,而不仅仅是从劳动者,特别是个体 劳动者或经验化的时间出来的剩余价值理论,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的分析更不 是建立在实体主义的劳动价值论基础上的,而是以 M—C—M′的货币循环为 基础的理论,这构建了马克思思想的逻辑框架。据此,莫斯利认为西方学者批 评马克思的所谓转型问题根本就不存在,马克思也并非不能解释所谓固定资本 与可变资本的投入问题。更为重要的是,也不存在所谓《资本论》第 1 卷和第 3 卷的冲突问题,即从 19 世纪直到今天,马克思的批评者拒绝他的理论的理 由是马克思在《资本论》第 3 卷中讨论了生产价格,并以其为基础分析了整个 资本主义的运行机制与体系,然而,马克思似乎在《资本论》第 1 卷中讨论的 是以劳动时间为线索的价值分析路径,以及其相互之间存在的表现主义与实体 主义张力。 在海因里希(Michael Heinrich)看来,在转型问题讨论了近百年的今天, 对马克思的一切再思考似乎都不再可能,但莫斯利通过结合方法论、宏观经济 和货币方法,彻底解决了困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所谓转型问题,其关于 货币的宏观分析为重新解读《资本论》开辟了新的视野。应该说,这是一部以 文本为依据的开拓性著作,他也证明了在马克思那里并不存在从劳动价值论向 货币价值论转换的问题,马克思自始至终都坚持了货币价值论。史密斯(Tony Smith)认为,这是一部对马克思学术研究来说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论著。 同样,拉帕维萨(Costas Lapavitsas)在《马克思主义货币理论》A 一书中, 同样对马克思主义货币理论作了极为开创式的分析与研究,从而引发了英语学 界巨大阅读兴趣,该书的涉及领域极为广泛,包括了市场与货币、金融与企 业、权力与货币、资本主义的金融化、金融与利润甚至货币与艺术等主题。不 过尽管内容与主题丰富,这些主题之间仍然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性与连贯性。可 以说,该书的主要任务仍然是分析货币与金融之间的复杂关系,以及当代资本 主义的主要特征,对于拉帕维萨来说,用马克思的视角来分析当代资本主义及 其与古典经济的异同,不管对于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还是传播来说,都是极为重 A Costas Lapavitsas,Marxist Monetary Theory ,Brill, 2016. 102 要的,其对金融化的资本主义也会起到应有的分析与批判作用。 他们的分析从哲学视角来看,主要来自于对黑格尔和马克思关系的再认 识。对于马克思与黑格尔的关系,国外马克思主义学界逐步达成了一个共识, 即马克思存在青年时期与黑格尔之间的继承与批判关系,以及成熟时期的继承 与批判关系,两者之间哪个时期的马克思做得更为成功是一直有争议的,西方 马克思主义者通常试图从青年马克思的视角来探讨马克思与黑格尔之间的关 系,但今天的国外马克思主义学界,则逐步开始清理青年马克思和老年马克思 与黑格尔之间复杂而又有质的区别性所在。作为这个潮流中的一员,意大利的 菲内利一直深受英国学者的喜爱,他的重要论著《失败的弑父》A 也于近日被 译成英文并在英语学界引起了广泛的讨论,菲内利在书中的基本观点是青年马 克思也曾试图反叛和批判他的哲学导师黑格尔,但早期从费尔巴哈那里来的基 于原初主义和精神人类学的批判是一次失败的弑父行为,只有到了成熟时期的 马克思才重新回到原初场景,并通过政治经济的分析与批判完成了对黑格尔的 批判,并且形成了一套关于社会和现代性的形式规定性的分析与批判。 在作者看来,青年马克思主要依托人类学的原子个体来批判资本主义, 而对人与人之间交往和沟通方式缺乏足够的重视,但成熟时期的马克思则不 同,他重建了个体,并远离了自由和自律的个体观,马克思关于人的理解也不 再是直接和裸露的,而是以剧中人和面具的形态出现,其总是某种生产关系和 交往关系的人格承担者,对于现代社会来说,资本这一纯粹量的财富形式只要 求量的无限增殖而不管生产与流通的循环,生命因此也日益被量化以确实其资 本量的积累得到确保。菲内利进一步认为,青年马克思的批判路径将导致观念 主义的实践哲学倾向,即旨在通过否定和否定的否定方式完成历史的进步与转 换,最终实现原初性的完满,完成主体与自然界、他者,以及自身的和解与统 一。在政治经济学的意义上,作者认为这一路径存在将一切思考的视角还原到 劳动问题上的缺陷,并认为其是人之本质和真正的实在,它代表了一种实在论 式的反自然主义,或者说是一种基于人的劳动的自然史观。菲内利认为,与青 年时期不同,成熟时期的马克思思考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全是作为总体性的资本 及其原则,也就是资本试图普遍化和吸纳整个世界,从而彻底改变了一切先在 的文明与实在,将一切变成其积累的产物,并基于内容与形式的矛盾展开了历 A Roberto Finelli, A Failed Parricide , Brill, 2015. 103 史唯物主义式的未来社会可能性探讨,并最终基于生产方式的变动结构完成了 对黑格尔观念论辩证法的批判。 三、劳动、剥削与新政治经济学批判 如果说西方马克思主义有一种基于劳动人类学的资本主义批判视野的话, 传统的马克思的马克思主义则一直始终保持着从劳动的政治经济学出发对资本 主义展开批判的传统。这一传统在英国也仍然保持着活力与批判性。其中,斯 塔洛斯塔(Guido Starosta)在英语马克思主义学界的影响力这两年也日益增加, 他在 2015 年曾经撰写过题为《马克思的〈资本论〉 、方法和革命主体》的论文, 探讨了革命主体的社会与历史规定性,并从方法论的视角分析了马克思从青年 时期到《大纲》与《资本论》的发展与转换,即马克思存在一个从早期的批判 主要是从异化主体的内在规定性出发,和晚期的活劳动出发来展开资本主义批 判的一致性和发展,从而在此基础上完成了将工人阶级建构为革命主体的学术 与政治使命。 在 2016 年新编写的《劳动的新的国际分工:全球转型与不平等发展》A 一 书中,作者则通过进一步细化讨论国际分工的新变化,重新从马克思的价值理 论出发来探讨国际分工中的剥削与压榨,并与基于民族国家视角的分析路径形 成了根本的差异,并且主张发展的不平衡是世界范围内的生产与相对剩余价值 生产的不平衡造成的,他们的实体主义的倾向并非是一种纯粹的理论构想,因 为他们在书中还具体分析了巴西、爱尔兰、韩国等案例。应该说,其思考的路 径仍然是传统马克思主义偏向生产和实体的路径,是否能真正解释新自由主义 和金融资本主义的当今现实,仍然是值得思考和怀疑的。 同样,从劳动视角来分析与批判资本主义的论著仍然众多,例如,费雷 恩(David Frayne)就在《拒绝工作:反思后工作的理论与实践》B 一书中指出, 对于工资劳动和其他形式的人类活动的区分是马克思主义批判劳动理论领域最 为常见的区分,但对于全球资本主义的今天是否仍然还可以找到这样一个空间 A Greig Charnock, Guido Starosta (eds.) , The New International Division of Labour: Global Transformation and Uneven Development ,Palgrave Macmillan UK ,2016. B David Frayne,The Refusal of Work: Rethinking Post-Work Theory and Practice, Zed Books, London,2015. 104 来从事非资本和商品的劳动与生产是值得怀疑的,或者说在什么程度上其将成 为替代资本的潜力与未来是值得怀疑的。面对这样的质疑,费雷恩转而从宏观 的批判与抵抗转向了微观的抵制与抗争,分析了微观领域存在对资本主义式劳 动的新抵抗力量及其可能性。 就日常生活和现象的层面来说,乔纳森·克拉里在《24/7 :后期资本主 义与睡眠的终结》一书中指出,资本主义并不只是将劳动产品商品化,还倾 向于对人的自然睡眠进行挤压、缩减乃至取消: “由于睡眠本质上不能带来效 益,而且人不得不睡觉是内在决定的,这给生产、流通和消费造成的损失难以 估量,所以睡眠将永远与 7 天 24 小时全年无休(24/7)的资本主义体制要求 背道而驰。 ”这意味着资本主义的商品化过程会扩展到原本人们视为神圣和不 可用于交换的一切领域,除了睡眠被日益缩短而商品化外,注意力、潜力等生 命状态,同样也被商品化了。例如,斯蒂格勒在《象征性贫困》第三章中就精 。维 妙地指出, “消费者被他所消费的东西消磨、消化、消灭,被吸血鬼化了” 尔诺在《诸众的语法》一书中同样指出, “对后福特主义时代的大众而言,劳 动时间与非劳动时间之间缺乏本质上的差异” 。而资本主义全面商品化的深入, 为一切极端组织反世俗化的运动提供了批评和反叛的理由。 与劳动和政治经济有关的政治日益得到英国左翼的重视,迪安(Jodi Dean)在《人群与政党》A 一书中进一步对认同与身份政治提出了质疑,认为 其是新自由主义分散劳工阶层注意力的阴谋,但作者认为当代的劳工政治已经 失去了传统政党组织的形式,对于当今的劳工政治来说,他们更喜欢的口号是 “每个人都是自足的个体” ,而这恰恰同样也是一种新自由主义的主体性,从而 只能形成松散的人群而不是政党。作者试图借助交往和信息资本主义的一些新 特征,重新论证新型劳工政党的组织和团结的可能性与路径,并试图坚持只有 通过失去一定个体性的方式,我们才能在政党的情感结构中重新发现个体性。 总之,政党是劳工能够回应资本主义罪行的最佳方式,也是劳工能真正和资本 进行断裂的唯一途径。可以说,该书是默斯托主编的《工人联合! 》之后,关 于新技术条件下劳工政治何以可能和必要的一部重要著作。 “分享经济”的诞生是最近几年全球政治经济领域的热点话题,意味着劳 动力市场正经历着惊人的转变。从知名学者到麦肯锡(McKinsey)咨询师们 A Jodi Dean, Crowds and Party, Verso, London & New York,2016. 105 的一系列研究表明,在未来十到二十年,自由职业者、独立承包人或者为多个 雇主工作的人的数量将会显著增加。与此同时,分享经济也正在从由低技能的 零工劳动者的“草根经济”向代表着未来发展方向的更高端专业人士组成的“达 人经济”发展。对于资本来说, “分享经济”有巨大的优势:能够重新利用未 尽其用的资本,不仅模糊了个人和专业人士的界限,也使长期工作和临时工作 之间的界限淡化,同时能够刺激消费、提升生产力、催化个人创新创业,还有 助于降低碳排放和资源的消耗;有助于建设强关联社区;通过再分配利用物品, 可以降低成本;有利于人们越来越独立,越来越变通,去除“中心化”形成的 依赖和进阶障碍;有助于参与式民主发展;有利于加速提升全球城市的可持续 性消费和生产,等等。 同样, “分享经济”的鼻祖之一,热布卡(Zipcar)汽车租赁公司的创始人、 畅销书《共享经济:重构未来商业新模式》的作者罗宾·蔡斯(Robin Chase) 在题为《共享经济:大众和平台如何构建协作经济,并再造资本主义》A 一书 中,将“分享经济”视为“集体经济”的新模式,指出分享经济的实质是共享 经济,其优势体现在能让大企业和个人之间有一个融合,让更多的资源得到更 好的利用,即集体的“非竞争的合作经济”将彻底改变资本主义的本质。在他 看来,在合作模式中,组织性的创造潜力被释放出来,同时将地方化、专业化 和习俗化的个体组织起来,释放了合作经济的潜力。 但另一方面, “分享经济”同样意味着新的矛盾、对抗和撕裂,分享经济 是走向新的奴役和剥削,还是走向新的增长与繁荣?因此成了国外智库重点争 论的话题:福鲁哈尔(Rana Foroohar)在《制造者与索取者:金融的崛起与美 国商业的衰落》B 一书中指出,分享经济有变成新农奴制的风险,也有创造更 可持续、更强劲的增长的可能,最终的关键不在于“分享经济”本身,而在于 我们是选择达尔文主义,还是选择温和的资本主义。而实际的情况是:劳动者 所分到的蛋糕在西方的“分享经济”体系中一直在缩减,还在继续缩减,增长 停滞和两极分化的政治并未因为“分享经济”时代的到来而改观。 A Robin Chase,Peers Inc: How People and Platforms Are Inventing the Collaborative Econo- my and Reinventing Capitalism, Public A ffairs, 2015. B Rana Foroohar,Makers and Takers: The Rise of Finance and the Fall of American Business, Crown Business,2016. 106 在《不公正的待遇: “优步经济”和赤裸的资本主义如何压榨美国工人》A 一书中,新美国基金会(New America Foundation)高级研究员 St. 希尔(Steven 。这些工作没 “分享经济”的实质是“零工经济” (gig economy) Hill)指出, 有未来,只是为自己赚取零花钱;越来越多的劳动者将发现自己的境况日益如 履薄冰。希尔在书中警告道: “分享经济”将会毁灭人类过去 100 年在劳动力 市场上取得的八小时工作制的成绩;同时也会导致劳动者权益得不到有效保 障,它使雇主和工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松散:对雇主来说,雇佣和解雇工人就像 开关水龙头一样容易。在希尔看来,过去的雇佣关系就像婚姻关系,需要双方 互相扶持;但现在,雇佣关系成为“一夜情” ,就像社交软件 Tinder 能为人们 提供的一样。 除了工作时间临时工化外, “分享经济”在西方的实践还意味着劳动者收 入待遇遭到削弱,例如,跑腿兔(Task Rabbit)就一直为沃尔格林(Walgreens) 和沃尔玛(Walmart)等多个超级零售商提供工资低廉的临时工,同时也对原 有的劳动者形成了巨大压力。与此同时,分享经济还意味着过度的兼职化,也 会日益增加劳动者的工作时间。因此,这种经营理念据称是“解放劳动力”令 其“不受拘束” 、 “成为自己的 CEO”的实质,是将劳动者自我雇佣于日益碎 片化的工作和报酬之中。 就资本主义定性而言,菲利普·科特勒(Philip Kotler)在《直面资本主义: 、 “契约”和 陷入困境的经济系统的真正解决方案》B 一书中强调“私有财产” “法治”是资本主义的三个核心概念,其意味着人们有权拥有自己的私有财产, 并且可以自由地与他人就产品、服务和财产缔结契约关系,契约被尊重并且受 到法律的保护,和传统马克思主义不同,法治被提升到了极为重要和核心的地 位。在作者看来,虽然任何国家都会宣称自己是法制国家,但是非资本主义的 国家往往没有健全的司法系统,并且特权政治、腐败和低效到处蔓延。资本主 义也意味着一部分人通过货币、财产、设备和货物的形式拥有资本,资本的所 有者有权自由地开展经营、获取银行贷款并且创造新的工作岗位。允许其在规 模经济中获取超额利润。早期的资本主义坚信“看不见的手”的作用,但目前 A Steven Hill,Raw Deal: How the “Uber Economy” and Runaway Capitalism Are Screwing American Workers, St. Martin’ s Press,2015. B Philip Kotler, Confronting Capitalism: Real Solutions for a Troubled Economic System , AMACOM,2015. 107 作为资本主义头号代表的美国却日益增加了“看得见的手”的部分。资本主义 的文化追求“开明自利” (enlightened self interest)的文化精神,甚至是纯粹 自利的精神。 就资本主义运行新机制来说,面对分享经济的新问题,英国左翼的主要 结论是“分享经济”等新型的资本组织方式并不代表着“自由职业”时代的到来, 更意味着资本对劳动奴役的进一步加深,昔日繁荣的中产阶级也将日益迈向令 人不安的未来,这种“分享面包屑”式的经济模式——“自由职业”社会—— 不过是现代经济日益衰落的摇摇欲坠的冰山一角。 资本主义自身的界限、危机与全球经济的景气指数近年持续在低谷徘徊 是“分享经济”诞生的真正原因:民众开始寻求更多生存开支的来源与赚取外 快的机会,在此基础上,智能联网与行动装置等新兴技术的导入,打造出“共 享经济” (sharing economy)这一新型的资本组织与营利浪潮。 四、全球资本主义与新帝国主义 可以说,全球化一方面是跨国资本和富国剥削奴役第三世界的手段,但 随着全球化,超级大国将日益失去操纵性的地位,而民族解放和独立运动也 将日益服从于全球市场的竞争规律。新自由主义时代最为重要的动态变化是 生产全球化及生产移转至低工资国家,也就是所称的“全球劳动套利” (global 。这种剥削是一种超级剥削,同样会造成北半球发达国家底层 labor arbitrage) 民众的抗议与反抗,这是为什么最近几年发达国家底层百姓的民族主义和民粹 主义日益兴盛的主要原因。当代全球资本主义呈现出一种地缘经济的全球整合 阶段,即经济强制和超经济强制的相互叠加而不是相互替代,剩余价值的榨取 总是和不自由的劳动、奴隶、帮派和资源战争相互交织在一起。当今日益扩大 的贫富差距导致发达国家和第三世界国家的民众都共同反对全球化和开放,以 及民族主义、民粹主义的复兴。就具体样态来说,左翼的马克思主义从政治经 济学批判的视角,展开了多层次的诊断。 应该说,自卢森堡以来,关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非资本主义生产方式 的剥削与依赖,就成为非传统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研究领域,这一传统在当代英 国马克思主义内部得到了继承和发扬。作为研究帝国主义和全球化运动的左翼 学者、政治经济学家史密斯(John Smith)在 2016 年 1 月的新书《21 世纪帝 108 国主义》A 中,认为新自由主义时代最为重要的动态变化是生产全球化及生产 转移至低工资国家,也就是所称的“全球劳动套利” ,通过生产“外包” (outsourcing)或者引进移民劳工的方式,以廉价的国外劳工取代本国工人。虽然这 是民族国家间,也就是北半球资本家对南半球活劳动的剥削,这种剥削亦是一 种超级剥削,同样会造成北半球发达国家底层民众的抗议与反抗,这是为什么 最近几年发达国家底层百姓的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日益兴盛的主要原因。 罗宾逊(William I. Robinson)同样在《全球资本主义与人性的危机》B 一 书中谈到了全球人口过剩的问题,特别是在第三世界国家,存在大量被剥夺了 生产资料却没有被雇佣可能性的成千上万的人口。这是一种新的双重性剥夺, 因此,这种全球化的生产在带来发达国家大量失业的同时,也带来了发展中 国家的贫困化,即其增加剩余价值的方式是不人道的“第三种形式”: “将工人 ”如希金博特姆(Andy Higginbottom)所指出 工资压低至其劳动力价值以下。 的那样: “这并非因为南方工人阶级产出了较少的价值,而是因为他们愈发遭 受压迫与剥削。 ”C 其带来了全球化过程中一极的“财富积累”和另一极的“贫 困、劳动折磨、奴役、无知和心理屈辱之积累” 。同样,哈鲁图涅(Harry Ha在 《马克思之后的马克思:在资本主义扩张中的历史与时间》D 中指出, rootunian) 就全球范围来说,虽然商品化和市场已经成为元结构,但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 却并未遍及一切领域和空间,即从属的形式远未完成从形式从属向实质从属的 转换,全球的生产方式呈现出了一种从属形式的杂交性和共存性。 M. 冬巴在《马克思的时间之桥及其他路径》E 一文中,同样认为资本在扩 张过程中,虽然会遭遇一系列性别、宗教、族群、种族差异的多样性光谱,但 A John Smith,Imperialism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Globalization, Super-Exploitation, and Capitalism’s Final Crisis ,Monthly Review Press,2016. B William I. Robinson,Global Capitalism and the Crisis of Humanity,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4. C Andy Higginbottom, The System of Accumulation in South Africa: Theories of Imperialism and Capital, Économies et Sociétés 45, No.2(2011):268. See John Smith,Imperialism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Globalization, Super-Exploitation, and Capitalism’s Final Crisis , Monthly Review Press,2016. D Harry Harootunian,Marx After Marx: History and Time in the Expansion of Capitalism ,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15. E Massimiliano Tomba, “Marx’ s Temporal Bridges and Other Pathways” ,Historical Materialism , Volume 23,Issue 4,2015,pp.75-91. 109 资本非但不会被这些差异所抵制,反而能够利用这些差异来形成差异化的工资 和分类化的工人阶级而谋利。这些差异并不属于前资本主义的独特现象,而是 被资本统摄和重组后的新机制。因此,形式从属(formal subsumption)和实 质从属(real subsumption) 、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物质生产和非物 质生产之间就不是界限分明、相互替代的两个阶段,而是如哈鲁图涅所说的那 样,形式从属、绝对剩余价值、物质生产与发达资本主义之间是共存关系,并 且出现在资本主义发展的每个阶段。资本为了掌控他们,往往先行摧毁他们的 独立样态。资本通过重组和重塑这些差异而使之永恒化,并从中获取利润。资 本往往利用父权结构关系和种族歧视,甚至有意识地对其进行强化。 在 M. 冬巴看来,相对剩余价值的生产不能完全离开绝对剩余价值的生产 而存在,高科技的生产不仅可以和粗暴式的剥削相协调,甚至还要以后者为基 础。可以用机器来完全代替劳动力是资产阶级的迷梦,马克思虽然在《大纲》 中作过一定的设想,但在 19 世纪 60 年代之后,当他充分研究了不同资本之间 的竞争关系之后,他不再持类似的幻想。他认为,伴随资本全球化的是工资的 差异化和对工人团结的挫败,通过地缘政治视域中的绝对价值生产,实现了从 一国的阶级政治向全球化的民族国家政治的转变。因此资本主义是个多种剥削 形式共存的复杂体系,从这个视角来看,马克思是后殖民研究的先驱。 雅索普(Bob Jessop)在《资本主义的多样性和丰富性:斑杂化、世界市场、 和谐共存和生态统治》A 一文中,从制度主义和调节比较主义的双重视角出发, 阐述了斑杂资本主义的替代概念,认为其可以通过唯物主义的形式分析和历史 制度主义的世界市场视角,来阐述制度和时空修复可以产生时间性、偏差性、 不稳定的资本关系。潘尼奇和金丁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与策略:如何变得更 好》B 一文中,批评了以列宁为代表的传统马克思主义将当代资本主义理解为 从竞争性的资本主义转向垄断资本主义的线性发展观,在作者看来,只有将竞 争性的分析和阶级剥削的双重视角结合起来思考,才能理解当代的资本主义。 资本主义国家既非如普朗查斯所理解的纯粹阶级统治的工具或者阶级权力的浓 缩,也非米利班德所理解的与阶级权力无关的另一种权力。而是依靠资本积累 A Bob Jessop, “Capitalist Diversity and Variety: Variegation, the World Market, Compossibility and Ecological Dominance” ,Capital & Class ,February 2014,Vol.38,pp.45-58. B Leo Panitch and Sam Gindin,“Marxist Theory and Strategy: Getting Somewhere Better”. Historical Materialism ,2015, Vol.23,Issue 2, pp.3-22. 110 并从中抽取利税以维持自身的存在,国家总是处于阶级力量的对立之中,但却 不能被等同于阶级权力。每个国家在维持竞争和不平等的统治关系的法律和秩 序的时候,都会因为历史和文化的不同而形式上各有差异。 在《文本中的帝国主义:以法国为例》A 一文中,塞尔法蒂(Claude Serfati)认为传统的帝国主义理论总是将帝国主义理解为通过垄断公司的资本输 出,特别是工业和金融的合并垄断金融资本,而其统治方式是垄断企业及其 各自所属国家间的竞争。在作者看来,当代的帝国主义处于一种老的尚未消 失、新的已经到来的叠加阶段。当代全球资本主义呈现出一种地缘经济的全 球整合阶段,即经济强制和超经济强制的相互叠加而不是相互替代,剩余价 值的榨取总是和不自由的劳动、奴隶、帮派和资源战争相互交织在一起,即 榨取相对剩余价值的资本和资本的原始积累之间并非是时间上的线性关系, 而是空间上的共存关系,即资本的原始积累并未成为历史,而是当下资本增 殖的关键性环节之一。因此作者主张必须将不平衡发展理论整合进马克思的 帝国主义理论之中。资本也只有通过整合各种社会关系,才能在世界体系的 意义上形成国家和资本之间的等级结构关系。因此暴力和金融资本之间并非 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而是相互支持的体系,高新技术的生产过程和低端的生 产之间在全球价值链的意义上也是相互依存的等级关系。 普拉代尔(Lucia Pradella)对于过于政治化的解读方式提出了质疑,她在 《全球化与政治经济学批判:马克思著作中的新洞见》B 一书中,重新反思了奠 基于民族国家的帝国主义理论,试图重新恢复马克思的“资本主义发展规律的 体系扩张逻辑,也就是不从民族国家,而是从全球化的视角来理解当今世界” 。 她认为,对于马克思来说, “国际关系和新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是从属于上述 “联动的不平衡发展”规律,等等。剥削和失业的地缘政治 规律的”C ,例如, 学不能简单地被理解为国家间不平等交换和权力关系的结果,相反,这一现象 首先必须在资本主义发展逻辑本身来进行诠释。地缘政治的逻辑主要来自资本 A Claude Serfati, “Imperialism in Context” ,Historical Materialism ,2015, Vol.23, Issue 2, pp.52-93. B Lucia Pradella,Globalization and the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y: New Insights from Marx’s Writings, Routledge,London, 2015. C Lucia Pradella,Globalization and the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y: New Insights from Marx’s Writings, Routledge,London, 2015, p.76. 111 主义自我矛盾的时间性结构。 我们在此可以看到早先的帝国主义理论不同于新帝国主义理论,例如, 布哈林认为“资本主义的战争只是资本竞争的一种表现方式”A 。由于竞争并不 会停止,因此资本主义总是表现为一系列的战争。与此不同,柯林尼科斯认 为, “应当将帝国主义理解为地缘政治和经济竞争的双重逻辑的交织,从而避 免将帝国主义的竞争理解为经济还原论”B ,即不能只考虑经济精英的因素,政 治精英的意图和利益同样对全球政治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因为贸易和投资 总是和关税征收、贸易补贴、军事力量等民族国家事务密切相关。斯托克斯 (Doug Stokes)则提出了国家和跨国家的双重逻辑。因此,当代世界并非考茨 基的超级帝国主义理论一片永久和平的图景,而是民族资本之间的竞争、冲 突、对抗将一直重塑资本主义的发达阶段。 在《全球帝国主义和大危机:资本主义不确定的未来》C 一书中,E. 斯克 雷潘蒂(Ernesto Screpanti)认为帝国主义从未消失,也并非转变成了波澜不 惊的全球化,不过今日之帝国主义也不同于现代早期的帝国主义。作者提出了 “全球帝国主义” (global imperialism)这一概念,认为今日之跨国公司已经逐 渐脱离民族国家的框架而在全球的层次上追逐利润,即今日之公司不再是依赖 于民族国家的政治一致性来完成资本的积累,或者依靠民族国家的扩张来完成 世界市场的占领,今日帝国主义反过来视民族国家为障碍,试图迫使政府服从 自己的意志,摧毁资本流动的障碍。但与此同时,和考茨基不一样,作者认为 军事力量继续在帝国的策略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以期镇压和控制边缘地区的 劳动者,但这无论如何已经变成次要的了。当前的全球征服,重点仍然是着眼 于全球市场的自然化,这一没有君王的新帝国变得日益有效,即通过竞争的方 式完成资本积累。殖民帝国主义的结束使得富裕国家的工人贵族逐渐消失,没 有一个国家可以完整获得全部的国内社会霸权,但却仍然扮演着社会宪兵(social gendarme)的角色,即确保立法、司法和控制劳动的条件,并为日益增长 的剥削作准备。因此,和以哈耶克、诺齐克、弗里德曼等以华盛顿共识为代表 的新自由主义无政府、纯市场的全球治理乌托邦不同,作者认为民族国家的角 A Nikolai Bukharin,Imperialism and World Economy , International Publishers,1929,p.54. B Alex Callinicos,Imperialism and Global Political Economy,Cambridge,Polity,2009,p.72. C Ernesto Screpanti,Global imperialism and the great crisis: the uncertain future of capital- ism, Monthly Review Press,2014. 112 色仍然十分重要,即需要某个民族国家来承担起全球治理的领头人的责任,需 要世界银行提供世界性的货币,还需要增长驱动的合作,而这些都不是市场本 身能够解决的。但作者认为,这些变化也意味着民族国家不可能只服务于本国 公司,而只能更多地服务于跨国公司,或者说这是一种无主权的全球治理,而 不是无政府的全球治理。 总的说来,作者认可了马克思自由贸易的实质就是资本的自由,就是对 阻碍资本进步性的民族障碍的移除,所有这一切的主体推动力量是跨国公司, 它迫使各国政府为跨国资本主义提供服务。但这带来的并不会是历史的终结或 超帝国主义的永久和平,而是更为清晰的对抗,这一对抗被作者理解为两大阶 级的对抗。不过作者并不认为当下已经实现了纯粹和完全的世界市场体系,美 国还在发挥全球治理中心的作用,德国政府和美国之间形成微弱的竞争性,并 试图通过欧元区来对抗美国。作者的结论是,全球化一方面是跨国资本和富国 剥削奴役第三世界的手段,但是,随着全球化的展开,超级大国将日益失去操 纵性的地位,而民族解放和独立运动也将日益服从于全球市场的竞争规律。沃 勒斯坦中心边缘的概念也将随着中国、印度的崛起而变得模糊。 罗宾逊(William I.Robinson)在《全球资本主义及其人性的危机》A 中, 认为自己遵循马克思关于全球资本主义过度积累与国家权力相矛盾的思想,探 讨了当今全球资本主义的危机与应对策略。罗宾逊也回应了此前诸多马克思主 义者对他本人的批评,即将民族国家视为逐渐消退或者与全球资本主义毫不 相关的存在,例如,以 P. 凯莫克(Paul Cammack)为代表的学者认为罗宾逊 代表了一种“国家终结论” (the end of the state) ,或者说“国家消亡论” (the ,民族国家注定在某个点上要离开历史舞台,并且主 demise of national states) 张资本的超领土化特征或超民族的空间,形成了跨民族的资本和资产阶级,并 且跨民族的资产阶级对地方和基于领土的国家不再感兴趣。或者如卡罗尔所批 评的那样,罗宾逊等人持民族国家和全球资本抽象的二元论,或者是将其视为 相互排斥的存在。但罗宾逊否认了上述指责,认为自己的观点主张恰恰是认为 全球资本主义起源于民族国家间的矛盾与竞争,并且仍然还嵌入在民族国家之 内,同时,全球化总是表现为地方性的社会结构和进程,全球化和民族国家是 A William I. Robinson,Global Capitalism and the Crisis of Humanity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4. 113 相互渗透和互相构成的。 五、民粹主义复兴与后全球化时代 目前,自由主义在全球受到挑战,全球各主要民主政体受到各个国家的 民族、民粹主义以及反对现政权的腐败丑闻和政府无能的民众运动所挑战,这 种挑战激化了国内矛盾,现有的地区以及全球治理机制对此乏力应对,现有的 全球治理模式和机制造就的不平等以及工业社会和原料供应国之间的剥削和反 剥削关系,贸易的保护主义,金融危机的阴云笼罩世界, “伊斯兰国”以武力 以及极端宗教主义挑战现有的权威体系。 “民粹主义” (populism)在历史上又被称为“平民主义”或“大众主义” , 其遵循大众逻辑,试图用人数的优势来战胜理性能力的优势。全球民粹主义日 益高涨,成为当今全球政治经济和意识形态领域一个非常突出的现象,无论是 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当选,还是英国退出欧盟的公投决定、法国右翼国民阵线的 崛起以及北欧诸国右翼政党的抬头,都可以视为当代民粹主义重新抬头的征兆 或标志。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民粹主义的兴起标志着自由主义价值观的终 结与新自由主义时代的结束, 《金融时报》专栏作家菲利普·史蒂芬斯(Philip Stephens)说:当前全球秩序——1945 年建立起来并在冷战结束后扩大的基于 规则的自由制度——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全球化正在撤退。但事实上,它 又恰恰是新自由主义所带来的贫富分化的结果,民粹主义的根基是草根。 》A 的 D. 格罗斯(Daniel Gros)在题为《全球化真得助长了民粹主义吗? 文章中,探讨了当今民粹主义的势力兴起背后的政治经济逻辑。根据格罗斯的 判断,民粹主义正在全球兴起,而民粹主义本身很难划分为左翼还是右翼,其 既可以是左翼,也可以是右翼,民粹主义政治势力的共同特点是都反对中间党 派和现有的政治框架。从这个意义上说,民粹主义并不是一种政治意识形态, 而是民众根据当时的政治、文化和社会生活而产生的流行心理状态和观点,它 反对任何的普世价值,其在价值观上有“空心化”的特征,其通常是以打倒共 同的“敌人”作为团结自身的依据,即没有固定的立场使得其可以依附于任何 A Daniel Gros, “Is Globalization Really Fueling Populism?” ,http://yaleglobal.yale.edu/ content/globalization-really-fueling-populism. 114 对其有利的集团和价值体系,因此其也是某种犬儒主义的化身。对美国而言, 左翼和右翼都会互相指责对方是民粹主义,例如,右翼会认为左翼的“占领华 尔街”与“桑德斯旋风”是民粹主义,而左翼则会认为茶党运动和特朗普现象 是民粹主义的表现。 民粹主义兴起的主流解释是因为贸易自由化所导致的失业和收入减少, 但格罗斯认为失业情况和贸易自由化无关,而主要与教育的阶层化有关,学历 与收入和职业稳定性之间呈高正相关性。因此,信息化时代的民粹主义与全球 政治经济结构和社会结构的变迁密切相关,它是劳动力两极化和大规模的失业 局面造成的。失业的人越多,社会的新贫困化越严重,民粹主义就越有市场。 从这个视角来看,由于“全球化”强化了底层民众与精英(学历)阶层、本 国民众与外来移民的矛盾,因此民粹主义一定会坚决反对全球化的进程。凯 斯·穆德(Cas Mudde)则认为民粹主义的兴起与经济危机和移民问题密切相 关。美国马凯特大学政治学系教授 D. 斯万克(Duane Swank)认为社会福利 减少是民粹主义兴起的主要原因,在社会福利水平较高的国家,民粹主义就没 有太大的市场,因此民粹主义的兴衰可视为政治经济状况的晴雨表,也可视为 某个国家贸易自由化和移民问题解决得如何的标尺。格罗斯则认为要具体问题 具体分析,在欧洲的部分国家,例如,奥地利和德国,民粹主义主要与文化和 信仰焦虑相关,它表明了人们对维护自身文化认同的迫切渴求,即使没有经济 全球化,文化和人口变化也会产生一定程度的民粹主义。而在南欧国家,则主 要是与经济和切身利益受损密切相关。穆德则认为民粹主义都是左翼的,它是 欧洲左翼政党衰落的替代物。 英国哲学家 R. 史古顿(Roger Scruton)曾从三个方面来界定极端主义的内 涵: (1)它将政治意念推到极端,无视这可能引发的不幸严重后果,因此有时 它是主观主义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2)除了自己的观念之外,认为其他所有的 意见都是偏颇的; (3)主张采取无视他人生命、自由及人权的手段达至政治目 的。美国社会心理学家洛奇赤(Milton Rokeach)和极端主义研究专家威觉士 (Laird Wilcox)同样认为,极端主义的问题并非在于它所主张的内容,而是其 激烈的表达方式,即它主要的特点是教条、偏见及不宽容的方式及态度,而非 其思想内容。因此,其最为基本的定义是: “对现存社会的组织和运作方式怀有 强烈的不满,对现存社会制度抱有彻底的否定态度,急切地希望对社会进行根 本性的急剧和即时的改变。 ”为了目标的实现可以不择手段地激化社会矛盾。 115 民族主义的兴起意味着后全球化时代的来临:全球化在带来全球交融的同 时,也带来了全球的对抗,英国的《金融时报》A 社评指出,全球化在 2016 年 将继续遭遇民族主义的挑战。例如,此前积极参加法国地方选举的极右翼党 派“国民阵线”领导人 M. 勒庞(Marine Le Pen)就屡次表示,国际政治日益 让民族主义者与全球主义者对立起来。确实,众多的学者指出,今天的全球化 在世界各地正遭遇新一轮复兴的民族主义力量的挑战,而民族主义复兴的主体 不再是上一轮的第三世界,而恰恰是发达世界。对全球主义者来说,新的一年 里,最艰巨的政治挑战之一将是捍卫全球化成果。 对于全球化的支持者来说,全球化带来了经济和政治上的收益,这些收 益包括全球贸易和国际投资增加,促进了繁荣并扩大了普通人的选择。全球化 促进了人类文明和民族文化的交融,也为共同解读一些只有通过国际协议才能 有效解决的共同问题,如气候变化、难民问题提供了前提。对于复兴的民族主 义者来说,他们深感本国公民因全球贸易而受苦,希望恢复关税和贸易保护, 将外国人和外族人驱逐出去,甚至提出要沿着墨西哥边境建造一堵巨大的城 墙,禁止所有穆斯林进入美国之类的主张。对于民族主义复兴的应对之策,作 者认为关键在于解决不平等问题,包括技术、教育和国际贸易的不平等,出台 一系列的制度和政策以提高民众对边境安全和移民程序的信心,同时继续从道 德和经济方面强调移民所带来的益处和活力。 全球化和民族主义之争的结果是后全球化时代来临。所谓后全球化时代, 就是在第一轮全球化所主张的 “商品、资本、技术和劳动力的跨国界自由流动” 之后,向限制这些流动的方向转变。如果说全球化时代意味着无论是国际经济 秩序还是各国政府的政策范式都积极促进这些流动,以及以促进自由贸易为特 征的国际经济秩序和各国政府的政策范式的话,在后全球化时代,其扩张的步 伐受到了阻碍,但并不意味着全球化的消失,这意味着国际社会开始对全球化 的未来持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怀疑态度。英国《金融时报》的评论员吉迪恩·拉 赫曼指出,在过去的一年里,对于全球化的疑虑弥漫于从中国到美国、从德国 到巴西、从俄罗斯到日本的政府、媒体和公众之中,原本被理解为进步、开放 和繁荣的全球化被美国著名经济学家鲁里埃尔·鲁比尼称为“新病态” (new 。后全球化的到来和移民政治密切相关。换言之,难民危机对欧洲 abnormal) A 参见《青年参考》2016 年 1 月 6 日。 116 政治制度的挑战将要比想象的更为深刻,全球化所带来的移民会影响全球化的 世俗化主张,即原本的宗教与现代政治分离的境况,可能会被穆斯林人口在欧 洲的迅速增长所改变。 民粹主义的兴起反映了相当一部分欧洲民众的不安全感,有可能成为动摇 欧洲及全球政局的一股力量。总体来看,导致人们转向民粹主义政党的主要压 力来自就业形势不乐观和劳动收入的下降。有关研究显示,在主要发达经济体 中,劳动收入占国民总收入的份额一直在下降。而造成劳动收入下降的根本原 因一直是社会辩论的主要议题。有人认为,这种变化是技术变革的结果,机械 化生产导致工作岗位减少。技术变革为新的共享经济模式的兴起创造了条件, 破坏传统商业模式,而贸易一体化又使工人们需要面对全球范围的激烈竞争。 也有人强调,部分国家资本匮乏,缺乏资金对实体经济进行投资,影响了生产 率,并引起劳动者的工资收入减少,因此导致了劳动收入所占份额的降低。 六、资本主义的危机、终结与替代性选择 在“历史的终结”口号被提出以前, “资本主义终结论”一直是马克思主 义阵营最耳熟能详的口号,但苏东剧变之后,人们被告知新自由主义的资本主 义标志着“历史的终结” , “资本主义的终结”变成一种迂腐守旧的陈词滥调。 然而有趣的是,如今看来,资本主义“历史的终结”却再次被响亮地提出,有 些左翼人士从经济危机角度、有些马克思主义者从生态危机视角重新提出了资 本主义终结的可能性。因此,虽然面对危机与挑战,资本主义有能力决定自身 处境,但这并不妨碍对其终结的可能性及其多样性进行研究。这也是为什么作 为日本有名的马克思主义者之一宇野(Kozo Uno) ,2016 年又有一部题为《资 本主义经济政治的类型》A 作品被译成英文的原因。他在书中区分了三个层面 的资本主义,并且认为在黑格尔辩证法意义上的纯粹资本主义理论和具体经验 与历史细节层面上的资本主义之间并非绝对二元分离的,而是有一个中端的连 接状态,并进而从国家层面上区分了商业主义、自由主义和帝国主义三种不同 类型的资本主义。 对于标准的资本主义及其现实的多样可能的研究,沙伊克(Anwar Shai- A Kozo Uno,The Types of Economic Policies under Capitalism , Brill,2016. 117 kh)所著的《资本主义:竞争、冲突与危机》A 是一本重要著作。在他看来,如 果资本主义是标准化的公平竞争、完美的产出和消费,那么其将不存在任何的 危机和矛盾。但在标准的模型和不完美的真实状态之间总是存在重大的出入。 在他看来,研究当代社会绝对不能以标准化的模型为出发点,人也绝不会是标 准化的理性个体。他在书中坚持认为资本主义危机的总根源是相对利润的存 在:其表面上不会带来总财富存量增加,即仅仅是一方的损失会被另一方的收 益所抵消,但在作者看来,相对利润恰恰反过来会导致总财富的降低,从而导 致社会总财富的日益减少,一个社会的健康与否,就看相对利润导致的总财富 减少与绝对利润增加之间的比例关系,而这一关系取决于阶级之间的冲突与斗 争,也会反过来进一步影响冲突与斗争。 早在 2013 年,范德林登(Marcel van der Linden)等就在《超越马克思》 一书中指出,资本主义已经证明了其比马克思所预期的有多大的弹性和多样 性,与此同时,马克思的工人阶级概念建立在排除的基础上,换言之,只有纯 粹的双重自由的工人阶级才有能力创造价值,从一个战略性的视角来看,全球 工人阶级人口并不占主导,全球的劳动力史表明,奴隶和非自由的工人是资本 主义经济的本质性构成,因此,现实的资本主义剥削的对象绝不只是纯粹的 工人阶级,更包括广大的非工人阶级人口。同样,由 W. 施特雷克(Wolfgang Streeck)撰写的《资本主义将如何终结?关于失败体系的文集》B 也引起了学 界的注意,但其过于乐观的估计同样遭到了诸多学者的批评与质疑。 另一部讨论资本主义终结的重要著作是 P. 弗雷泽 (Peter Frase) 所撰写的 《四 个未来:资本主义之后的生活》C 。他在书中分析了资本主义的三种可能未来, 先是“共产主义” (Communism):生产力发展、人与人之间互相平等、所有人 都不必为了生存而工作的“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社会,这一理想随着人工 智能和机械人的来临将不再是梦想。在这个社会里,稀缺和劳动的标准将发 生质的转变,呈现一种“后—工作” (post-work) 、 “后稀缺性” (post scarcity) 新世界。但现实往往是“许多有权势的人认为,掌控权利是自己该得的” ,因 此,科技的发达和自动化的实现如果缺乏共产主义的政治,形成的就有可能是 “租赁主义” (Rentism):租赁主义会导致消费不足和经济停滞。作者认为要克 A Anwar Shaikh,Capitalism: Competition, Conflict, Crises,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6. B Wolfgang Streeck,How Will Capitalism End? Essays on a Failing System, Verso,2016. C Peter Frase, Four Futures: Life After Capitalism, Verso,2016. 118 服租赁主义的弊端,社会主义就可能成为非常现实的选项:通过国家领导的大 规模行动,通过诸如普遍基本收入和市场规划等机制来改变资本主义的弊端。 而如果这一理想未能实现,就可能转变为一种“灭绝主义” (Exterminism):在 阶级意识明显和资源稀缺的背景下,生产自动化带来的巨大危险,即在统治阶 级看来,有大量的人是多余的,毕竟穷人变得越来越多余。作者很清楚地认识 到,由于权力关系和政治的因素,纯粹依靠技术来完成解放的时代并不会直接 到来,因为建立我们想要的社会终究是个政治问题,而不仅仅是个科技问题, 未来的可能性在于我们如何创造。政治存在于虚无主义和乌托邦主义的诱惑 间,它是能够创造我们想要的未来的唯一力量。 J.B. 福斯特(John Bellamy Foster)在《马克思和地球:一个反批评》A 中 回应了他很早以前提出的马克思生态思想基础,特别是关于自然的普遍新陈代 谢、新的新陈代谢、现代系统的新陈代谢问题,在他看来,生态关系是马克思 对资本主义展开批评的重要侧面,其可以说内在地包含在马克思关于价值的讨 论之中。J.B. 福斯特在书中继续坚持认为马克思虽然没有使用过现代意义上的 生态这一概念,但已经深入分析了社会生态的物质变化过程,并将劳动过程确 立为人与自然之间的新陈代谢和物质变换过程。在他们看来,以化石为燃料的 新自由主义的资本主义正在走向历史的终结,也就是资本主义依靠日益野蛮地 掠夺其生存环境的时代必然导致这一制度本身的终结: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 应该与包含其他物种在内的自然界共同发展,这需要与资本主义进行历史性的 决裂。 这一主张在最近出版的另外两本著作里也得到了应和,它们分别是 I. 安 格斯(Ian Angus)的《面对人类》B ,A. 马尔姆的《化石资本》C 。当然,在 2014 年娜奥米·克莱恩的《这改变了一切》中也表达了相同的观点。他们共 同的主张是,为了解决气候危机,我们需要建立一个不同于资本主义的全新的 政治经济学秩序体系。这一体系的根本特征是人们不分阶层地齐心协力地调节 生产并协调好生产与资源、社会环境之间的关系。因此,以安格斯为代表的当 A John Bellamy Foster, Marx and the Earth , Brill,2016. B Ian Angus, Facing the Anthropocene: Fossil Capitalism and the Crisis of the Earth System, Monthly Review Press, 2016. C Andreas Malm, Fossil Capital: The Rise of Steam-Power and the Roots of Global Warming, Verso,2016. 119 代马克思主义主张并不存在单一的环境问题,所有环境问题都是政治和社会制 度的问题,因此它是非常复杂的社会政治问题:受资本逻辑的驱动,资本主义 为追求价值增殖,就大量采用化石燃料来形成产业的集聚,化石燃料也因此成 为资本主义制度下价值创造的必备物资, “化石资本”是资本主义的必然产物。 纯粹从技术可能性上来说,已经存在使得新能源完全可以在生产、运输、 住宅系统等各个领域取代化石燃料的可能性;从发展方面来说,其也可以部分 解决深度停滞、就业危机以及金融投机活动泛滥等问题的困扰。然而,这与资 本主义的制度是直接冲突的,因为这意味着全球化石燃料类股票的大幅度贬 值,进而影响到全球范围内很多正在进行或计划进行的新的化石燃料项目。结 论很明显,不改变资本主义的制度这一能源转换的根本矛盾,就不可能真正对 化石燃料进行积极的压制,人类也因此可能走向自身的终结,相较而言,资本 主义的终结是最好的结果。 在资本主义研究方面,国家资本主义是近期较为热点的话题,一般认为 国家资本主义和私人资本主义的根本差异在于前者是以增长和发展为目标,后 者是以利润和增殖为目标,前者会持续扶持特定企业或行业以完成国民财富 增长的可能。早在 2012 年,英国著名历史学家 N. 弗格森(Niall Ferguson)就 发表了《我们都是国家资本主义者》一文,认为国家资本主义是对资本主义的 最好扬弃。J. 科兰兹克(Joshua Kurlantzick)的新书《国家资本主义:国家主 义回归何以就是世界转型》A 一书中,更是将不同于西方的东方现代性的发展 称之为国家资本主义。J. 科兰兹克等人认为,国家资本主义是一种新型的资本 主义经济发展模式,其共同特点是:一方面鼓励私营企业和外商投资,另一方 面又通过国家和政府的方式控制和扶持一些核心支柱产业,其是区别于传统自 由资本主义的新模式,并对后者形成了终结性的挑战。从这个角度来说,国家 资本主义就是社会主义,国家职能的深度发挥表明传统的自由资本主义已然终 结,社会主义的时代已经到来。 除了国家资本主义概念,民主资本主义是这几年一直被部分国外马克思 主义者讨论的热点话题。赖特(Erik Olin Wright)等人认为,如果对于社会主 义理解不再是将其简单置于资本主义的对立面,而是将其与资本主义和国家主 A Joshua Kurlantzick, State Capitalism: How the Return of Statism is Transforming the Worl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6. 120 义同时进行比较的话,我们就会发现其与资本主义存在诸多共同性与差异性, 总的说来,两者的关键性差异在于生产资料是否归整个社会共同所有,其权力 是否植根于公民社会中动员人们参与各种合作性、志愿性的集体活动的力量。 针对资本主义的社会主义替代性选择,他提出了“社会民主” (social democ。他和哈内尔在 《资本主义的替代性选择:民主经济的提议》A 中进一步深 racy) 入阐发了“参与性经济” (participatory economics)对于克服和替代资本主义 的重要性,并认为其是社会主义的“现实的乌托邦” (real utopian) 。 另外一些学者认为,与产业资本主义时代不同,今日的资本主义日益金 融化,对这一金融化的资本主义格局展开深入研究,越来越成为马克思主义学 者的首要理论任务。就实际情况而言,虽然 2008 年以来的金融危机带来了马 克思《资本论》及其金融理论的复兴与研究热潮,但真正从虚拟资本的视角展 开深入研究的并不多, (Robert Guttmann) 是其中的重要代表。他在 《金 R. 古特曼 融导向的资本主义》B 始终坚持认为虚拟资本的真实内涵是货币的虚拟化及其 对产业和价值生产的远离,其是超过剩余价值的所有权凭证,带来了全球劳动 者阶层沉重的债务负担和奴役。古特曼的基本判断是,现代资本主义并不是一 个价值生产导向的社会,而是一个金融和生息资本导向的社会。 卡拉瑟斯(Carruthers)在《新资本主义的金融化和制度化基础》C 一文中 指出, “金融化”的根本特征就是在“改变” ,它包括制度的改变、生产方式的 改变和交换方式的改变,亦包括财产所有权的占有方式的改变。但在科特勒看 来,资本主义在促进繁荣的同时,也埋下了危机的深重祸根,他认为资本主义 存在包括持续的贫困;机器取代人;高额负债;公共政策的富人化;急剧上升的 环境成本;周期性的经济危机等等在内的自身难以解决的 14 个难题: (1)几乎 (2)日益加剧的财富和收入不平等; (3)不能 难以真正解决持续的贫困问题; 为数以万计的劳动者支付最低工资报酬(living wage); (4)自动化的增加导致 失业人群的增多; (5)不能向商业征收全部的社会花费; (6)在无规章的时候, A Robin Hahnel, Erik Olin Wright, Alternatives to Capitalism: Proposals for a Democratic Economy ,Verso, 2016. B Robert Guttmann, Finance-Led Capitalism: Shadow Banking, Re-Regulation, and the Future of Global Markets, Palgrave Macmillan US, 2016. C Carruthers, B. G. Financialization and the Institutional Foundations of the New Capital,379-398, 2015. ism . Socio-Economic Review,13(2) 121 大肆剥削环境和自然资源; (7)导致商品沟通和经济的不稳定性; (8)以公共 和共同体为代价来强调个体和自利的正当性; (9)鼓励债务消费,从而导致金 融驱动而不是生产者驱动的经济; (10)政治与商业的合谋使得经济利益被置 于公民利益之上; (11)喜好短期盈利而对长期的规划缺乏兴趣; (12)需要一 系列配套的质量监督、安全生产等方面监管措施; (13)过于狭隘化地关注国 内生产总值(GDP)的增长; (14)市场平等本身不能带来社会价值和幸福。 在《今日金融资本主义》A 一书中,薛内斯(François Chesnais)对当代 资本的主要特征做了极为丰富的分析与批判,其中主要包括全球化和金融化的 本质,并据此分析了马克思关于生产集中化与全球化生产、生息资本与虚拟资 本的异同,薛内斯进一步分析了金融全球化与生产性全球化之间的复杂变动关 系。特别是由生产性的全球化所带来的跨国公司与全球寡头,以及由之造成的 过度生产与利润下降之间的矛盾与对立关系,在作者看来,为了确保利润,跨 国公司一定会走向过度剥削自然或金融化与虚拟化,并因此造成全球性的环境 与经济危机。薛内斯的分析引起了《历史唯物主义》和有关学者的兴趣,一篇 评论文章中,诺非尔德赞扬该书值得一读,特别是其关于金融系统如何通过对 当前和未来的世界经济索取的方式得到超前的巨大积累进行了入木三分的分析 与研究,并根据金融资本的索取总是高于世界经济所能提供的产出这一点,指 明了金融资本主义为何一定会带来贫富分化和社会的两极分化。但与列宁等将 金融资本和产业资本完全分割和对立起来不同,薛内斯看到了金融资本和产业 资本之间的矛盾与斗争的复杂性。 作者单位:复旦大学哲学学院、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心 A François Chesnais, Finance Capital Today , Brill, 2016. 122